第144章 鬼坟中的想魔(8K,1/1)
坐在床沿的妇人对周昌怒目相视,仍在斥责他突闯私宅的行径。
而周昌看了床沿端坐的妇人一眼,便挪开目光,继续打量着这间房屋里的陈设。
他看到木桌上摆着一道牌位,将牌位上遮着的黑布拿去,便显出牌位上的字迹:亡夫……之灵位。
牌位上的人名只有混沌模糊的字迹。
那一笔一划在逐渐变得清晰。
妇人这时候似也生出了甚麽感应一样,伸着脖子朝窗洞外看。
周昌心头所感,垂目看了一眼腕上的运动手表。
手表屏幕里显示,他自身『悲瘟』丶『春瘟』的抗体此时增加得更快。
携带『悲瘟』的崔哀,今下应在持续向周昌这边接近。
窗洞外的无花果村,仍是满目荒芜丶残垣断壁的景象。
外面空无一人。
但妇人却好似从窗洞外看到了归来的丈夫一样,她面露喜色,转回头,又严厉地盯住周昌,斥责道:「我男人就要回来了!
你再不走,就必定要遭殃!」
「崔哀在哪儿呢?」周昌相信这个妇人所说的话,并不只是为了吓唬自己。
但他往窗外去瞅,确实没有看到崔哀的影踪。
然而,妇人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此时训斥过周昌之后,这戴着头巾的妇人就垂下头,伸着脚儿趿拉起地上的一双布鞋。
她踩着布鞋,眉眼间满是明媚春光,喜滋滋地从周昌身旁走过,临近了屋门口。
妇人拉开门栓。
一阵雨声顿时涌入屋子里。
「哗……」
这时候,周昌也看到窗洞外一成不变的荒芜景象里,霎时间下起了一阵黑漆漆的雨水。
雨水中,面庞白得发光丶穿得一身漆黑的崔哀默默站立着。
他眼神悲伤地看着屋门口朝他挥手的妇人:「夫人,你早已经死了……
你已经死了啊,夫人……」
随着崔哀开口出声,房屋里似乎翻腾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被打整得简朴而整洁的房屋中,涌出一股霉臭味。
桌椅开始腐朽倒塌,床榻变得破败不堪,生满蛀虫。
顶上的房梁丶椽子都摇摇晃晃起来。
——一息间变得整洁简朴,好似常年有人居住搭理的房屋,又随着崔哀几句话,开始变回原来那副破旧腐朽的模样了!
连同桌上摆着的那道牌位上,『崔哀』的名字正在逐渐模糊。
周昌自身已有极强的『春瘟抗体』,是以他当下走入这寡妇村任一间屋室内,所遇见的『春瘟鬼』,也必然不会将他视作可以感染春瘟的目标。
所以屋子里的春瘟鬼,会对周昌连连呵斥,而不是将周昌视作自己的丈夫。
而『崔哀』却与周昌不同。
他一踏入这寡妇村里,就被此间的众多寡妇丶众多『春瘟鬼』全盯上了!
崔哀临近这间房屋,房屋中的鬼,也就将他当作了自己男人!
「哗!」
任凭黑雨滂沱!
雨水中,仍有密密匝匝的红线从四面八方的破落房屋中延伸出来,缠绕在了崔哀身上。
每一根疫气红线的另一端,都牵引着一个春瘟鬼!
而被崔哀悲伤注视着,称其已经死亡的那个妇人——那个守在房屋门口的春瘟鬼,此时它眉眼间的明媚春光已然不再,它头发披散,衣衫上布满污秽。
乱草般的头发遮住了它的面容。
令人只能听到它的悲泣之声,传入雨水之中:「我丶我竟是死了……」
伴随着它的悲泣声,它的衣衫下,开始流淌出腐臭的尸水。
它在无尽的悲伤中,逐渐地消亡。
崔哀携裹的『悲瘟气』,相比这一个春瘟鬼而言,实在难以抵挡。
所以当下是这个春瘟鬼抗御不住悲瘟气的侵蚀,在黑雨中逐渐消亡。
周昌看着这一幕,他转回目光,将倒塌的木桌上那道写有『崔哀』名字的牌位,递给了逐渐融化,散发出浓郁腐臭气息的『春瘟鬼』。
那道牌位上,『崔哀』的名字亦在逐渐变得模糊。
崔哀试图挣开此间春瘟气的感染。
渐渐腐烂的妇人将那道牌位抱在怀里,仍在低声啜泣着:「我为你守寡二十年,连死了都在为你守节……
而今你终于回来了,崔哀……
我们生同眠,死同穴……
夫君,我们一起死了,也是地上一双连理枝……」
『妇人』用手指在那道牌位上,一遍一遍地临摹着『崔哀』的名字。
它的手指在这一遍一遍地临摹之中,皮肉磨损,露出了森森的骨茬。
而牌位上,原本由笔墨勾写的『崔哀』二字,如今渐渐形成深深的刻痕。
天穹中倾落的雨水愈发滂沱。
四面八方间,又有不知多少妇人的悲泣之声传入黑雨中。
那一座座倒塌的房屋间,疫气红线牵引之处,皆有一个个妇人,抱着『崔哀』的牌位,以露出森森白骨的指节,不断临摹着『崔哀』的名字。
从它们身上延伸出来,缠绕在崔哀身上的红线,渐变惨绿之色!
满村的春瘟鬼,齐聚于这场黑雨之中!
它们终于在牌位上刻写出了『崔哀』的名字,便嚎啕大哭着,以首级猛力去撞击手中的木牌位!
看似只是薄薄一层木板的牌位,今下竟好似浑铁一般!
任凭诡妇人如何用力撞击,牌位丝毫无损!
相反,一个个诡妇人的头颅反而皮肉摧裂,骨骼寸断!
那血肉骨骼破碎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所有诡妇人尽数在牌位上撞碎了自己的头颅,倒地绝命!
周昌站在那破落房屋的门口,看着雨水中缠满绿线的崔哀。
崔哀的神色更加悲伤,他嗫嚅着嘴唇,盯着屋门口的周昌,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一照面,就要如此害我?」
说着话,崔哀眼中淌下两行长泪。
「我们果真没有冤雠吗?」周昌却笑了起来。
他手腕运动手表上,『悲瘟抗性』正在飞涨。
周昌笑着向崔哀问道:「你莫非忘了?当初我去你们村子里拜访,也未得罪你,你还不是一照面就想害我?」
《大品心丹经》的文字在周昌左眼里不停地颤动着。
它们尝试发掘出『崔哀』身上的隐秘,探究这是一个怎样的异类存在。
「我们村子素日与世隔绝,并不愿有外人前来打搅。
你搅扰了我们,我也只是对你稍加探查,何谈谋害于你?」崔哀更为悲伤,他弓着背脊,身上缠满的绿线变作沸腾的烟气。
滚滚烟气中,一个个诡妇人再度化生。
它们竞相拉拽着崔哀的手脚,攀附在崔哀周身各处,一副要将崔哀当场撕成碎片,各自分食的架势!
而崔哀摇晃着身形,任由它们撕扯着。
他身上晃动出一道道人影——
『崔全和』丶『崔在玉』丶『崔秋生』等悲瘟飨念化神,尽皆被一个个诡妇人拉扯走了。
诡妇人挽着一个个飨念化神,心满意足地离去。
崔哀身上缠绕的绿线,此刻消散一空!
天上倾落的雨线,逐渐变得稀少。
雨势须臾止歇。
寡妇村里升腾起了昏蒙蒙的雾。
崔哀站在雾气中,看着从破败房屋门口走出来的周昌。
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悲伤,勾着嘴角,显得有些玩味:「我已经抵消了此间的春瘟气,你如今该往何处去逃呢?」
「我有甚麽必要逃跑?」周昌摇了摇头,观察着崔哀。
有着《大品心丹经》与白秀娥的帮忙,周昌已经许久不曾遗忘过甚麽东西。
『遗忘诡』好似已经悄悄离开。
但周昌却不会以为它真会就此离开,放弃侵染活人。
他怀疑『遗忘诡』此时暂时放弃了侵染自身,而将目标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当下场中,只有他与『崔哀』两个。
若『崔哀』还能算是活物的话,『遗忘诡』此时或许已将『目标』瞄准了对方。
周昌继续道:「你抵消春瘟气的侵染,自身也一定消耗巨大吧?而我行走在此间,不论是三瘟气的哪一种,都再无法对我造成损伤。
既然如此,我又何须逃脱呢?王哀。」
「你是凭着某个『域外神灵』的庇护,才能抵消三瘟气的侵染。
否则,以你自身的力量,如今哪怕是靠近我们这些『瘟主』,身上也早已遍布瘟气,痛苦致死了。」崔哀从周昌的话语中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依旧好整以暇地笑着:「只要瘟气足够凝聚,足够充盈,也一定能冲破你身上那层来自于『域外神灵』的庇护!
届时,你又该怎麽办?
你只有一次逃脱的机会——便在先前。
可惜你无动于衷,已经将机会浪费了……」
崔哀言语之间,一滩黑水从他脚下漫溢向周昌。
那滩黑水须臾间扩张成了黑色的河流,散发着冰冷的绝望情绪,一瞬间朝周昌冲刷而来!
漆黑河水之中,伸出一条条惨白手臂,抓向周昌的脚踝!
周昌手腕上,运动手表中的『悲瘟抗性』猛地跳动起来,疯狂增长!
但它在增长到一个匪夷所思的数值之后,又骤地开始向下跌落!
——竟真如崔哀所说的那样,其只要瘟气足够凝聚充实,就能击破周昌自身的抗体,破开他对三瘟气的防御!
然而,周昌站在原地,任凭漆黑长河之中伸出的一条条手臂,抓扯己身!
他神色冷淡,根本不为当下『悲瘟之河』感染自身的情形所动。
哪怕是悲瘟河水想要侵染他,也需要令他自身的『悲瘟抗性』完全跌堕为零之时,他才可能被悲瘟气侵染损伤。
但是,今下周昌运动手表上显示出的『悲瘟抗体』数值,仍在一个极高水平。
哪怕是悲瘟气狂烈冲击着他,想要将他体内的『悲瘟抗体』清零,也需要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足够周昌做一些可能扭转局面的事情了!
惨白手臂从漆黑河水之中伸出,攀附在周昌通身各处,好似在周昌体表结成了一层血肉之茧。
而周昌冷笑着看向对面的崔哀,倏地伸手指向远处的『黑荒山』,开口道:「那片山间的鬼坟里,究竟埋藏着怎样一头『想魔』,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吧?
你不清楚的是——我并非一直盘桓在这个寡妇村里……
我成功从那片鬼坟中逃脱了出来!
顺便,把坟墓中的鬼也带了出来……
你该怎麽办呢?
只有一次逃脱机会的其实是你——就在你撞见我之前,若你识相,不来招惹我,沾在我身上的那头想魔,也不会盯上你……
可惜你无动于衷,已经将机会浪费了……」
周昌几乎是将崔哀对他说的话,又还给了崔哀。
而崔哀听到周昌的话,尽管面上表情仍能维持平静,甚至嘴角隐隐带着笑。
只是这笑容持续了太久,以至于看起来就僵硬了许多。
「不必拿话来诈唬我……
我比你更清楚鬼坟中那头想魔有多恐怖。
以你这样孱弱的能力,即便有『域外神的庇护』,也决计不可能穿过三瘟气横行的山谷,临近那座鬼坟。
哪怕是你真正逃进了鬼坟里,也绝无可能再从其中逃脱。
你根本不知道哪里面有甚麽……」崔哀缓缓言语着,愈是言语,他便愈是笃定。
因为周昌几句话生出的疑虑,被他从心底扫空。
他去过鬼坟,他更知道彼处的恐怖。
所以他才要与胡阿四合作探索鬼坟。
而眼前之人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得了『域外神的庇护』罢了——他当时下探鬼坟之时,那『域外神』遗留的泥胎散发出的力量便已经摇摇欲坠,今时在鬼坟中那尊想魔的持续侵蚀之下,必定更加不堪!
这点子庇护,当时就被鬼坟中的想魔压制住了,如今于大事更是无用!
所以崔哀才自信凝聚『悲瘟气』骤然一击,能打破周昌身上『域外神的庇护』!
崔哀确实预判到了许多事情。
但周昌同样亦超出了他的预料。
周昌真正去过鬼坟,打通了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