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山坟(8K,1/1)
剩下的两根红线,在周昌一力要求下,仍由杨瑞从肖大虎身上牵引过来,缠在了周昌身上。
已生异变的春瘟鬼,一如先前那般,化作绿烟,漫入周昌的眼耳口鼻。
周昌重复经历了两次身上寒热交替的症状。
但这两次症状也是一次比一次减轻。
随着他体内的业火烧尽流窜周身各处的『春瘟』,一蓬『鬼神骨灰』跟着从周昌身上抖落,洒在他脚下的阴影里。
鬼神骨灰顺着周昌脚下的阴影,流进周昌足底穴位之内。
沿着足底穴窍,一点一点填入『绝九阴』层次的第一道『阳经』——『足少阳经』中。
足少阳胆经起始于外眼角,自人身耳丶头丶颈及肢体两侧顺势而下,经足外踝抵于足部第四趾外侧的足阴窍穴。
灭绝体内诸阳,是须逆经脉走向而行。
所以当下劫灰首先填入周昌脚上『足阴窍穴』内。
足阴窍穴中燃烧的业火煅烧着劫灰,点点劫灰渐与窍中业火相融。
艳如鲜血的业火,转作深沉冰冷的漆黑之色。
此火阳性已绝,彻转阴性了。
诡仙道,诡仙道,便是在走诡的路,与诡相似,但始终守住人的那一点根本,相似而绝不相同,及至最终凌驾于鬼神之上。
这个世道,鬼神肆虐。
人们想要克制鬼神,首先便以鬼神作为参照来研究丶学习鬼神。
今时真正开始『诡仙道』的修行,周昌方才明白,这条道路,确实是当下世间正道了。
周昌在当下『瘟疫鬼蜮』中,治住了许多『春瘟鬼』。
它们带给周昌的劫灰也颇为可观。
于周昌体内,劫灰灭绝周昌足阴窍穴中的阳性后,仍在顺着足少阳经逆行向上征伐,沿足背流过足外踝,至于『环跳窍』,这一路上,业火都彻转为一片漆黑之色,内中阳性灭绝。
而周昌脚下,那道阴影里,斑斓雾气氤氲。
他的影子,此时开始自发地吸收周昌体内不时而生的『飨气』,逐渐转为『诡影』。
自今时往后,周昌性中自生的飨气,及至外部忽忽而生的飨念,都将被他脚下阴影吸取,他不再是鬼神收摄飨念的对象。
周昌感应着那道鬼神骨灰最终抵至环跳窍,便再未向前。
他收束心神,抬起手腕,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表盘上,『春瘟抗体』由-1000,变成了-2300。
藉助『瘟丧神的遗物』,周昌体内的业火扑杀了三个异变春瘟鬼的侵袭。
第一次灭杀灌入体内的绿烟时,『春瘟抗体』直接从零跌落到了『-1000』,但他此后两次再灭杀异变春瘟鬼的侵袭,『春瘟抗体』负增长了『-1300』。
说明同类瘟疫持续侵袭自身,并不代表『抗体』也会跟着同比增长。
每次遭受同类同层次瘟疫侵袭之后,『抗体』增长值会不断递减。
周昌抬起眼帘,环视四周。
视野里的景象一切如旧,但他内心里,隐隐觉得有甚麽地方不一样了。
「穿过无花果村,再继续向前走,能不能走入黑荒山中?」周昌指着前头的无花果村,出声问道。
在那片荒村的前方,黑荒山的轮廓好似巨大的坟墓般耸立着。
它似乎是当下这片地域化作鬼蜮,生出种种诡变的根源。
所以尽管这座高山就耸立在人们的视野尽头,但人们都尽量减少对它的关注,甚至下意识地忽略它的存在,深怕与它产生任何牵扯。
随着周昌开口提问,众人才开始正视荒村尽头的那片山影。
「我们出了村子,也不敢继续往黑荒山所在的方向走,都是调头往相反方向逃。
这一条直路,先前我们逃了许多次也没逃出去。」肖真明摇摇头,说了一番话后,他忽然想起了甚麽,眼神惊惧地看向周昌,「同道兄弟在白果村外头,也未留下念丝——
要是白果村里的瘟鬼找到无花果村这边来,咱们可怎麽办?
咱们在这地方简直就是无头苍蝇,根本找不到路,也出不去,但那些瘟鬼可和咱们不一样,它们说不定识得路,能轻易找到这边来!
它们在这里说不定是进得来,也出得去的!」
肖真明提出的问题,着实甚为严峻。
众人闻言都跟着拧紧了眉头。
周昌更知道肖真明这番猜测其实就是现实情况。
譬如瞎子村里的青年瞎子,如今变作『瘟肉粽』的那个——他明明返回大埝村去了,却以比周昌众人更快的速度,又转去了白果村。
但周昌对此却不担心。
他指了指自己戴在手腕上的运动手表,道:「这件得自阴矿中的物什,与黑荒山坟里的『瘟丧神』存在某种联系。
我能抵御住异变春瘟鬼的侵袭,全是依仗了这个东西。
而且,此物同样能抵御黑毛风丶黑河悲瘟带来的疫气侵染。
只是这麽一个小东西,都能抗御此间散播的瘟疫,黑荒山坟里埋葬的『瘟丧神』必定亦具备克制瘟疫的能力——所以,我打算带着大家穿过无花果村,直接前往黑荒山。
黑荒山此时于咱们而言,不是凶险遍布的禁地,更可能是咱们能够逃出这片鬼蜮,乃至是绝地反击的福地。」
「这个东西,戴在手腕上,竟然能抵御住这里三种瘟疫的侵袭?」肖真明呆了呆,他内心有些后悔——
假若当时冒着风险,将这个东西戴在手腕上,这会儿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境况了。
这时候,肖大虎咧嘴笑了起来:「还得是你这个小同道有胆魄,连师刀没有佩妥,就敢于屡涉险地,能出奇计。
此物真能抗御『三瘟气』的侵袭,以我们仨的胆魄,也不敢尝试使用此物——这都是『机缘』啊,都是有定数的!
该你得的,怎麽都是你的。
不该你得的,再怎麽巴望,使尽心机,也是白搭!」
肖大虎愈看周昌愈觉得顺眼。
若不是对方早有坛号师承,他都有把对方收为衣钵传人的想法。
反正他膝下也无儿无女。
而他这番话,又何况不是在提醒肖真明丶肖大牛两个同伴,莫要在此事上与周昌生出隔阂?
照他来看,接下来这一路仰仗人家的时候还多着呢!
这会儿因这点事情就要心思频动,那接下来与对方生出隔阂,两相决裂也几乎是必然之事了。
但决裂对他们这一方没有半分好处!
肖真明闻言也反应了过来,他也着实是个能听劝丶懂变通的人。
当时主张将『运动手表』交给周昌保管的人就是他。
他连连道:「是这样的。
这件东西在我们手里留了很久,我们没一个想着怎麽把它利用起来。
只有到了同道兄弟你的手中,这个东西的作用才逐渐凸显——这本来就是你的机缘!」
肖大牛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他脖颈上的勒痕四周,渐有死皮剥脱。
他一个本来就快死的人,绝境逢生,更没有了其他想法,只管跟着点头附和。
「这个东西虽然由我保管,但依旧是三位的私产。
今下也只不过是三位借用给我而已,待到我们逃出这片鬼蜮,它自然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现下只希望咱们这回前往黑荒山,能够有些奇遇,我们两家好把宝贝对半分一分。
否则都对不起咱们这番『大难不死』。」周昌也笑着说了几句话,把双方先前的约定重复过一遍,目的旨在令肖家三人安下心。
杨瑞在旁道:「这就决定前探『黑荒山』了?」
「决定了。」
「就这麽办吧。」
「前狼后虎之境,涉足黑荒山也是必然之事了。」
「……」
人们纷纷点头。
一行人重新出发。
病骡子拉着排子车驶入荒村内。
无花果村前,半截石碑被野草淹没。
村落间,处处皆是倒在尘泥中的茅屋草厅。
绝大多数屋舍,已经不能住人。
能住人的那些屋舍窗洞间,时不时有诡异人影乍现。
种种情形,与肖真明三人先前的描述根本完全一致。
众人沿着村间道路走出无花果村,由周昌为大家祛除了身后跟着的『春瘟鬼』。
因周昌自身已有了抗体的缘故,他也是队伍里唯一一个身后没有跟着『春瘟鬼』的人。
如此又往前走了二三里,连绵不尽的野树枯草簇拥着羊肠小路。
而道路尽头的情景陡地一变——
一块数丈高的山石一端斜插在泥土里,另一端被几块灰黑石块顶着,就在道路尽头形成了一个拱形的门户。
门户后头,愈发是黑茫茫的一片。
黑毛风穿梭来回,一时竟没有止歇的意思。
「这块巨石还在这里!」
肖真明眼神讶然:「这条路竟然没有变化,那穿过这个山口,往前应当就是『黑荒山』了!」
周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或许是黑荒山中的某种力量,定住了这片鬼蜮间流转的『三瘟气』,三瘟气能致人生疫的同时,还扭曲活人的认知。
导致人们一旦踏入这片鬼蜮里,便如同被鬼迷了眼一般,根本无法探明前路。
只有靠近黑荒山的路径,『三瘟气』无法如常发挥效应,也致人们的认知可以在此处恢复正常。
最凶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想到那瘟肉粽告诫过自己一行人,千万不要走通往黑荒山的道路。
一旦深入山中,就可能会被黑荒山吞噬。
此时可见瘟肉粽用心险恶,言辞就在故意误导自己一行人。
——这个瞎子,说不定其目标也是黑荒山中可能暗藏的宝藏,只是害怕别人比他先一步抵达,捷足先登,便误导别人去亡子村送死!
不过,瘟肉粽去寻崔哀,又是为了甚麽?
其若是去寻崔哀联手探秘黑荒山,也不可能照面就对崔哀出手。
莫非是崔哀手里掌握着甚麽东西,正是瘟肉粽探秘黑荒山所需之物?
想到这些,周昌心里就有些痒痒,想要找出其中隐藏的答案。
这时候,人们也簇拥着病骡子,越过了黑荒山山口。
一穿过那道山石自然迭砌形成的『门户』,四下流窜的黑毛风骤然变得激烈。
生着漆黑长毛的风一遍一遍刮过众人体表的种种防护,哪怕是杨瑞体表的仙毛都有些摇摇欲坠,肖家三人身上的符甲,则以更激烈地速度不断燃烧。
「倘若是瘟肉粽踏足此间,必定如鱼得水。
但是崔哀在这里,肯定也受此风处处挟制。
如有机会,可将崔哀在此地诱杀。」周昌腕上运动手表屏幕里,『瘟风抗体』正在不断增加,他用不着以念丝防护自身,索性将念丝分出去,缠绕在白父等人身上,为他人分担压力。
『皇气龙袍龙爪』,乃是与世宗皇帝牵连之物,只周昌一个能用。
但他手上还有一道『李夏梅怖性根』,今下也通过念丝游移入掌心紫黑嘴唇中,使念丝化为棉线,缠绕在众人身上,在众人体表织就了各有残缺的鬼寿衣。
虽然众人身上的鬼寿衣各有残缺,但对瘟风防御效果却出奇地好。
尤其是——鬼寿衣上长着的那一道道惨白嘴唇,而今不必念丝禁锢,也都紧闭着口,不愿吞吃这阵瘟风。
这下倒是不用周昌小心鬼寿衣复苏的风险了。
「三瘟气相互对抗,互不相容,铺陈于这片鬼蜮之中。
咱们今下逆着瘟风前行,再往前,或会遇到『悲瘟水』丶『春瘟地』,但也不需惊慌——以我手上这件阴矿物品来看,瘟丧神隐隐克制三瘟气。
『瘟丧神』的遗泽之中,很大概率没有三瘟气流窜。
彼处可供我们一时喘息。
若是没有这样一块地方,到时候我把手上这东西摘下来,咱们轮流使用,怎麽也能从此地逃出去!」周昌为众人画着饼,令众人来『望梅止渴』。
但他言之有物,倒也叫众人颇为信服。
一行人顶着瘟风在崎岖山道间前行,而后果然如周昌所说——穿过瘟风肆虐之地,他们还未来得及喘息,便迎面撞上了从天飘落的黑雨!
黑雨浇泼之下,众人身上各样防护都失了效用。
几人情绪低沉,心底都升起了难言的悲伤。
见此情形,在场唯一一个不受『悲瘟』影响的人-周昌,便拽着众人重回到了那阵瘟风里!
他以业火为众人炼烧去身上的『悲瘟气』,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阴风呼号。
一行人聚在背风的山石后,满面愁容。
「悲瘟雨实在太凶怖了……」杨瑞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心中仍有种种情绪翻腾着,难以平复。
他忍不住去取腰上挂着的酒葫芦,但在周昌目光之下,终于还是顿住了动作:「我们各自的手段,只能防备瘟风侵袭,但对于悲瘟却毫无效用。
只要一踏足那片雨水浇灌的地域,内心难免悲伤,身上跟着无力。
在雨中变作『泪人』。
这如何是好?」
「用火。」周昌拿出了一把蜡烛。
他指尖迸出一朵朵黑红的业火,将那一根根蜡烛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