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已是深春
翌日,依旧是个细雨天,青城山兵卒四处巡视,雇来的花农背着装满种子肥料的篓子俯身种花,青城山忙忙碌碌,山下也不见平静。
「这东西好啊,回去给娃儿尝尝。」
「什麽给娃儿尝尝,难得来蜀地一趟,这些大半都要进贡圣上。」
「圣上瞧得上这些东西吗?」
「说是侯爷送的不就行了?圣上岂是只关心贵重与否的粗俗女子?看的还是心意。」
一行商队伫在刻着『青城』二字的石碑前,道路两侧青树苍翠,沈炼做寻常护卫打扮,与大内高手们抱着木箱往车厢内搬,倒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东西,一些蜀地土特产,如郸县豆瓣酱,峨眉山的竹叶青茶之类的东西。
骏马被笼上拖车缰绳,蹄子轻踏,俯下脑袋吃草,十分温顺。
在蜀地停留一个多月,如今回京,商队附近皆有些嘈杂。
萧远暮站在马车前,娇小玲珑的身躯还没马儿一半高,苏青绮很贴心地给师父面前放着三节脚踏。
她侧眼看向车队后方的人影,淡淡哼了声,移开视线,小手提着裙摆自脚踏走上马车。
车队后方,紫衣牵着马,戴着薄纱帷帽,微微抬眼望着眼前男子。
「现在又没天玄尘的下落,让朝廷帮忙找不好吗?自个儿去江湖乱跑什麽啊?」赵无眠还在盘算着把紫衣也拐回京师。
紫衣看向赵无眠身后,马车侧边的窗口,帘子被拉起,露出好几张精致绝伦的侧脸,悄咪咪朝两人方向看。
只有观云舒牵看自己的马,将其绑在马车前,专心整备,并未朝此地看。
紫衣收回视线,「本姑娘回京和她们一起当你的侯爷夫人吗?我可不想与她们争风吃醋。」
「什麽争风吃醋·—.哪有那麽夸张,我与她们大都清清白白,而且她们都是好姑娘,没人会玩弄心——」
「得了得了,本姑娘可不是苏青绮,观云舒那种被你说几句好话就从了你的小丫头片子。」紫衣打断赵无眠的话,自袖中取出两个瓷瓶交到赵无眠手中,警告道:
「你的血现在毒性很大,这是解药,外敷口服皆有,你注意着点,若把自己身边人给毒死,本姑娘可不担责。」
「哦—」赵无眠接过瓷瓶,又听紫衣道:
「萧远暮的身体状况我是第一次见,杏林史上也是头一遭,没什麽病例,只能本姑娘自己琢磨,但归根结底是气血跟不上内息,本姑娘此次外出也帮她想想办法。」
「哦—你倒不介意她是太玄宫反贼。」赵无眠露出笑容。
「本姑娘才懒得操心这些事,真麻烦,你自个想办法处理吧,别伤了我徒儿的心就好。」紫衣犹豫片刻,又从袖中又取出另一瓷瓶,交到赵无眠手中,
「从范无城身上搜的九黎蛊先放本姑娘这,反正只有五分之一你也用不了,
这瓶子里装的,是我这些天专门调配的舞红丹,按理说已经中和了成瘾性,但没人帮我试药——你来吧,用完药后切记写下感悟哈。」
赵无眠眨眨眼睛,「这麽危险的东西,我试药就没关系?」
「你是半个先天万毒体,能有什麽事?把舞红丹当寻常毒丹磕就好,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成瘾性,你一天磕一枚,这是一个月的量,若没什麽副作用,对你体魄也有益处。」
「万一染上毒瘾了呢?」赵无眠对这玩意儿忌讳莫深,但貌似除了他,也没人能试药。
哦对,天牢倒是有不少死囚—-算了,自己媳妇炼的药,他们都不配吃。
紫衣柔声安慰,对赵无眠展露菩萨般的温柔笑容,「放心吧,就算你毒瘾发作神志不清,在大街脱衣跳舞,遗臭万年,本姑娘也不会放弃你,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把屎端尿也无所谓?」
「这种脏活让苏青绮做吧,她肯定不介意,而本姑娘虽然不修佛,但有佛祖般的心胸,不在乎你三妻四妾。」
「小你了,没想到你口称不愿和她们争风吃醋,实则背地里已经想用毒药控制我,想让我永远离不开你?坏女人。」赵无眠被紫衣逗笑了。
紫衣对赵无眠的玩笑话报以冰冷残酷的微笑,认真回答:「何须如此,苗疆那边有一情蛊,乃苗疆女子自幼以心头血养成,十六年方可蛊成,共分两只,若将其中一只种于你心,你若有天对本姑娘变心,那情蛊便会蚕食你的心脉——你猜本姑娘有没有?」
赵无眠眼前一亮,拍拍胸脯,「种吧,和你怎麽能没有定情信物呢?」
他专情的决心并未引起紫衣的感动,反倒让她抱起手臂,冷眼看他。
「.——你怎麽了?为什麽突然开始生气?」
「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其实有定情信物?」
「有吗?从没听你提起过啊,能不能给个提示?」
「该不会是那颗树吧?你不是压根不在乎它—嘶!」
紫衣忽的抬起赵无眠的小臂用力咬了一口,甚至咬出了血。
赵无眠这才恍然原来紫衣指的就是先天万毒体,这才是两人纠缠至今的缘法所在。
说起来当初若不是丁景澄给他下了寒玉蛊,赵无眠是绝不可能和紫衣有这些牵扯。
丁景澄,谢谢你,虽然下次见面我一定杀了你。
紫衣冷哼一声,这才松嘴,粉唇点点朱红,尽是赵无眠的血,看上去有几分妖魅。
她自袖中取出手帕准备擦嘴,便看赵无眠抬手轻撩起她的帷帽薄纱,含住她唇上的血,也含住当今帝师的甜润。
紫衣这次没怎麽反抗,只是觉得在外如此,委实伤风败俗,俏脸难得瞧见一抹羞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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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紫衣策马离去后,望着她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赵无眠依旧念念不忘。
这世道没有高铁飞机,寻常一别,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见。
赵无眠第一次有了飞升成仙的强烈欲望与迫切感毕竟这样便能一个跟头翻十万八千里。
赵无眠没说错,他结识的姑娘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子,没人打搅他与紫衣的离别话·..—但他还是太天真了。
她们的确不是会玩弄心计的女子.她们只会真刀真枪地撕。
赵无眠转头准备上车时,两架马车的车帘皆被抬起,
萧远暮一只手摇着团扇,朝他颌首,语气不容置疑,「过来。」
太后身着青裙,双臂倚着床沿,下巴枕着小臂,熟美面庞慵懒之馀带着雍容华贵的笑,好似关切长辈,「侯爷,来本宫这儿。」
萧远暮与太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坐一辆车,虽然都去京师,但自然泾渭分明..而两女平时别说聊天,就是看对方一眼都不曾。
此刻闻言,两人同时偏头看向对方,柳眉皆是紧紧起。
萧远暮这妖女让太后感到莫大的危机感,若不是她,太后当初也不可能着急忙慌上去白给打胶,但身为一国之母,明显不可能因为武力这种缘由服软,当即笑容愈发贵气,道:
「山径蜿蜓通翠谷,江流曲折汇瀚海。风霜雨雪皆经历,日月星辰共始终。
莫道前路无觅处,殊途同归总相逢我等虽同去京师,但谁说要同路?
当时来蜀地时较为匆忙,如今无事缠身,还想让侯爷陪我一路游山玩水,为本宫此行再添一抹油彩,待回京师,怕得四月下旬路途遥远,宫主事务繁忙,还是别耽搁了您的大事为好——」
赵无眠闻听此言,面色一僵,忽的意识到自己的未来或许一片黑暗,将姑娘们都往京师哄,貌似也不全是好事。
观云舒整备好拍拍马儿小腹,闻言也侧自看来,神情稍显好奇,等瞧见赵无眠稍显僵硬的神色后,表情又转而化作嘲讽。
苏青绮和萧远暮坐在一处,闻听此言,面色为难,道:「太后娘娘,单丝难成线,西域圣教可未必会那麽简单放公子回京,一路相随,彼此有个照应——.」」
话音未落,萧远暮便淡淡抬手打断苏青绮的话,太后这明显是赶人走,而萧远暮正有此意,谁会想和朝廷的人同路啊?
「既然下了逐客令,本座也不会厚脸皮同行,否则岂不是寄人篱下?天子天子,皇帝虽自谢为天,可这天,未来究竟是姓洛还是姓萧,未可知也,因此这朝廷的『篱」还不配挡本座头上。」她淡淡警了太后一眼,便看向赵无眠,「但你要随我来。」
太后听了半天,才知萧远暮真正的意思是她要带着赵无眠走,当即笑容渐隐,凤目透露几分冰冷,「抢人?莫忘了他是朝廷未明侯。」
「抢?本座若真想抢他回江南,你们拦得住吗?本座直到现在也没动粗,不是因为我讲理,也不是我善心大发,而是怕杀了你,他会难过,明白吗?」
这话无疑是赤裸裸的挑畔与讥讽,太后就算是软乎乎的棉花糖也得爆炸,
是吗?那宫主不妨试试。」
说着,太后给了慕璃儿一个眼神。
慕璃儿,洛湘竹,太后三女是坐一辆马车,曰『朝廷党」。
慕璃儿面露无奈,暗道这种小事有什麽可置气的啊,真打起来,为难的不还是自己的乖徒儿吗?但话至此处,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驳了太后一国之母的面子,再怎麽说也是好姐妹,便淡淡提起长剑,向萧远暮隔空抱拳。
她同时不断给赵无眠使眼色·还不快说话?平时你情话不是说的挺好的?
赵无眠当即上前几步笑道:「太后若出事,我肯定难过,但苏小姐说的没错,丁景澄还活着,孟婆更是压根没受伤,说不定圣教教主都在赶来截杀的路上,还是待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为好,你们无论谁出事—.」」
赵无眠话没说完,萧远暮便摇着团扇看向太后,优哉游哉道:「瞧,本宫杀你,他只是难过,而不是记恨我,更不会因此与我反目成仇-知道你在他心中有多无关痛痒了吗?」
崩一一此话一出,太后心底有根弦好似崩断,面上再也维持不了哪怕一丝笑意,冷冷道:「无关痛痒?赵无眠可瞒着你不少事,但本宫知道,宫主听后可别——」
赵无眠一愣,眼看太后竟是被萧远暮气到想自爆两人地下情,连忙打断太后的话,「说这些伤感情的事作甚?就当是为了我,这路上安安稳稳不好吗?」
眼看赵无眠似乎有点生气,太后勉强恢复几分冷静,扫了赵无眠一眼,意识到她差点说错话这可不像她,居然短短几句话被激得失智。
平时自己可不这样·—.恐怕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吧,也就是她对赵无眠芳心暗许,才会在此事如此反应剧烈。
太后默默反思,萧远暮则明显不可能被赵无眠吓到,她冷冷望着赵无眠,「那女人口中所说你瞒着我的事——是什麽?」
「师父好不容易沟通天地之桥,对此间剑又有了新的感悟,我最近一直精研此间剑,力求偷看你洗澡时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