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的话被三位富家小姐打断,她们快步来至观云舒面前,眼前发亮,「上僧,您如此气度不凡,定是仙峰寺的高僧,不,不知能否替我等与这位公子引荐一二,我,我们刚刚投了银子的。」
「贫尼给你们引荐?」观云舒美目瞪大几分,难得从她脸上瞧见错愣的表情,继而她的神情转瞬带上冰冷的意味,让三女不由缩了缩脖子。
「因,因为上僧貌似与这位公子相识—」
赵无眠觉得好笑,拉走想发火的观云舒,朝三位富家小姐挥手,「苏家小姐和慕家小姐可不会同意我纳妾—..抱啦。」」
「啊??」三位小姐极为沮丧难过。
离开大殿,来至仙峰寺一处观景台前,两人停步,这里视野很好,可见漫山遍野的红枫树与镇子上的点点灯火。
因为那三个小姐,观云舒心情不好,板着一张脸。
「你对她们生什麽气?只是过客罢了。」赵无眠用指尖在石护栏上轻擦而过,捻着一片落在上面的枫叶,「这只会让我愈发认识到观上僧已经对我迷恋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别太自恋,还没到那种地步.—..—而且贫尼气的是自己。
「恩?」赵无眠偏头看她。
观云舒抬手挽了挽耳边碎发,将其拨至耳后,望着山下红枫,不说话,俏脸静谧。
赵无眠自信满满笑着问:「她们尚且主动,你因为修佛却没办法,这才心底恼火?」
观云舒还是不说话。
赵无眠也便收回视线,没有多问,而是望着山下,后不知瞧见什麽,直接翻身站在围栏上,眺望着远方,表情惊喜,「谈?地平线外的那座山内,是不是镶嵌了一尊大佛?是乐山大佛吗?哦不对,这世道还有乐山大佛吗?」
「观上僧,你去过乐山没有?那里究竟有没有一座很大很大的佛像?」赵无眠垂首望着观云舒,笑着问。
观云舒撑着伞,以赵无眠的视线,看不见她的脸她将油纸伞移开稍许,
雨点透过伞面,落在她的脸上,凉丝丝的。
她藉此与赵无眠对视。
赵无眠平时一定会借着这个话头,不断逼问,让她说些心底害羞的话,以此捉弄她,但这次却没有·—-是因为这件事无比重要,所以他反而开始小心翼翼..—
念及此处,观云舒烦躁的心底开始渐渐轻快,好似有热流在心尖弥漫。
「贫尼也不知。」她笑着摇头。
「你怎麽当的佛门大师姐,这都不知道?待会回去记得敲一晚上木鱼,以此向佛祖谢罪—-算了,还是对观世音菩萨谢罪吧,拜某只猴子所赐,比起佛祖,
我还是更喜欢观世音。」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乐山有没有大佛,一看便知。」
「你跟我去看吗?」赵无眠问。
观云舒想说「好」,但顿了顿,又转而摇头,「罢了,你伤势太重,还是尽快回成都吧,耽搁不得。」
「嘿,这是什麽话?我习武难道只是为了好勇斗狠吗?」
「还为了英雄救美,以及每次厮杀后受伤,借着疗伤的名义轻薄女子。」观云舒淡淡回答。
赵无眠噎住了,他用手中的枫叶指向地平线外的隐约山脉,豪气云天道:「咱这轻功,一夜之间,跑个几百里,不是问题——」—-现在就走,此去乐山,
明早回来,如何?」
观云舒微微一愣,小脸透过油纸伞望着他,「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赵无眠嘴笑一声,将手中枫叶抛出,继而长靴轻踏石栏,凌空跃起,又在他抛出的枫叶上轻点而过,身形骤然冲出雨幕,眨眼便掠过十几丈的距离。
观云舒笑起来,她撑着伞,僧袍飘飘,好似九天玄女,姿态闲适跟在赵无眠身后,速度半点不慢。
三位唉声叹气准备下山的富家小姐,忽的瞧见在雨幕中飞掠而过的两人,眨眨眼睛,嘴巴张大,满是不可置信。
两个半夜睡不着的人,忽的跑去寺庙找木鱼,此刻又忽的想趁夜横跨几百里去乐山找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大佛。
脑子有病。
但陷入爱情的人,脑子其实都有病,
两人运起轻功,跑呀跑,跑呀跑,离开雨幕,跑至一片不下雨的地界,而后又下雨,又不下雨—.——
最终赵无眠先撑不住了,他的伤实在太重太重,而且两人从一开始,奔行的方向就是错的·..那片地平线外的山脉,也不是乐山。
一轮圆月高悬天际,赵无眠没了力气,自半空坠落,观云舒足尖在落叶轻点而过,骤然向前,抬臂环住赵无眠的肩膀,另一只手撑着伞,轻飘飘落下——两人的身影印在月下。
赵无眠觉得不对,喘着粗气,「我们之间的顺序是不是应该颠倒一下—.不应该是我抱着你吗?」
落地,观云舒放下赵无眠,淡淡拍了拍僧袍,斜视了赵无眠一眼,俏脸神情得意洋洋。
这里不知是何地,地上长着半人高的芦苇,随着晚风荡漾,不远处便是河流,水流声十分好听舒缓。
赵无眠没力气,躺在芦苇丛中,瞧见观云舒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下。
观云舒抚着僧袍下摆在赵无眠旁边坐下,姿态优雅,伞柄靠着她的肩膀,斜斜撑着,月光挥洒而下,空气中的粉尘随风轻舞。
她长至足尖的如墨黑发,有几缕会刮在赵无眠的面上-他用指尖绕着观云舒的发丝,她并未拍开他的手。
「乐山究竟有没有大佛呢?」赵无眠仰面躺着,望着夜空,问「贫尼不清楚。」观云舒顿了顿,而后笑起来,「下次再去看吧。」
赵无眠微微颌首,「下次记得装晕,方便我抱你要帅。」
「贫尼为何要那样做?」
「因为这样我会心动。」
观云舒又无可奈何笑了笑,她抬眼望着面前的芦苇地,道:「贫尼出生在佛门,自幼修佛——我知道我不适合修佛,我没有方丈师叔他们的淡泊宁静。」
赵无眠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我小时候,犯了许多戒律,吃过肉,说过谎,也有许多人说师父管教不周,想让我转投别门—」观云舒顿了顿,而后语气带上几分茫然,「但贫尼又能去哪里呢?我生在佛门,长在佛门,理应修佛,他们认为贫尼修不了佛,贫尼自当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禅心。」
「是你会做的事情。」
观云舒笑着的表情缓缓收敛,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
贫尼必须要勘破与你的情·-所谓勘破,那便是不喜欢你了,又或者说是不在乎了,不在乎究竟喜不喜欢你·即便如此,你还想让贫尼修佛吗?」
观云舒的语气好似有些迷茫,但她向来不是会迷茫的人,她不需要别人为她指路。
「你还记得当初凤凰山上,我说要让你犯什麽戒吗?」
「吃一次肉,说一次谎。」观云舒微微摇头,「贫尼已经犯过了。」
「我当然知道,但那是你小时候的事了。」赵无眠恢复了几分力气,坐起身,与观云舒并肩坐在芦苇地,道:「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吃肉说谎,但还是想让你犯戒如今我也知道你想勘破情欲,那我依旧要让你犯戒.就要想办法让你犯这情戒。」
观云舒笑了笑,她就知道赵无眠会这麽说,「不打算让贫尼放弃修佛?」
「一边修佛,一边对我欲罢不能,想勘破却不能勘破———这样才好。」
「为何?因为有挑战性。」
「当然是因为我也不想你放弃修佛——-那不是观云舒。」赵无眠不知想起了什麽,站起身,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对准观云舒,「biu!朝廷王侯与佛门尼姑的恋爱头脑战,一定要让这尼姑先对我示爱堂堂开幕!」
观云舒听不懂,却忍不住用衣袖掩着嘴角笑。
赵无眠累了,又坐下来开始大喘气,还是受伤太重。
观云舒笑了会儿,便道:「贫尼从未想过,沟通天地之桥的关隘,竟是情爱——但其实贫尼希望你能成功。」
「成功什麽?」
「让贫尼不放弃修佛的同时,堪不破与你的情,让我对你妥协。」
「哪怕你永远也不能沟通天地之桥?」赵无眠错愣道。
观云舒望着芦苇地外的河流,月光在河面上闪闪发光,她微微颌首,「哪怕贫尼永远不能沟通天地之桥。」
这话让赵无眠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笑着说:「既然如此,你就该随我回京才是,不多接触接触,如何知自己能否勘破——否则岂不显得自己在逃避?」
「又想用当初在太原引诱我带你去青楼的话术激将贫尼?」
「你不就吃这套吗?」赵无眠好奇问。
观云舒微微摇头,俏脸平静,「不吃这套,但因为是你说的—那贫尼便去京师同你住一段时日吧。」
赵无眠又愣在原地,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这个尼姑勾住了心。
观云舒不知想起了什麽,静谧的俏脸忽的露出笑容,「不过在此之前,先回答贫尼几个问题。」
「什麽?」
「除了苏青绮,你还和哪个女子上过床?」
「」.—咱们回去吧,若天色亮了,萧远暮还见不到我,会大发雷霆,到时候一定屠尽镇上无辜人。」
「慕璃儿?」
「..—」赵无眠朝着天上的月亮喊:「喂!嫦娥!能听到吗,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如今发现,原来我身边的尼姑才是记得转告玉皇大帝,我飞升成仙后,不想去天庭,想去佛祖那里和这尼姑一起拜入观世音门下!」
「还是太后?」
赵无眠对观云舒笑着说:「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这就是方才那句『
天青色等烟雨』的下一句喔。」
观云舒望着他,俏脸不由无奈笑了起来。
两人没再说话,他们并肩坐在一起,望着芦苇地外潺潺而流的河,天青色的伞面被斜斜撑着,挡住了两人的背影。
透过月光的影子,可见两道人影渐渐靠在一起,而后稍高的那一影子,俯下脑袋——
壹有人被揍了一拳。
「想亲贫尼?下流!淫秽!」
「..—情难自禁,抱歉。」
回去时,观云舒睡着了。
虽然赵无眠觉得她是装的,但不妨碍她的睡脸委实可爱。
他背着她,等回到镇子上时,已是天明。
萧远暮和慕璃儿一起揍了他一顿—-嫌他一言不发离开,害得两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