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压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慢吞吞地“嗯”了声,也不知道是敷衍还是肯定,而后她听见她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在有银完全茫然的注视中,南扶光坐直了起来,她的双手交错放在小腹上,毫无焦距地目视前方:“对不起。如果当时我再强一点,不要那么天真,稍微清醒一点,你们或许可以活下来。”
她像是自言自语。
有银几乎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我们都还活着,拜你所赐。”
“我不是在说这个。”
“什么?”
“我真的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回家。”南扶光说,“去看看村口的那棵枣树,开春了,枣树没结果,但一定开了许多枣花。”
“现在是夏天……嗳你怎么知道我家乡的村口有枣树——”
有银的一声声疑问中,她看见身边的人终于转过脸看着她,那双宁静的黑色瞳眸不知何时红如狰狞困兽,血红丝充血至极限时,眼泪从眼眶冲了出来。
透明的泪水如溪流,推开了她脸上尘土与血液形成的污垢,推出了一条扭曲的沟壑。
双手死死互相绞着,直至指尖泛白,只有两根手指死死的掐着虎口,才能忍住没有崩溃的放声大哭。
南扶光等着有银又是一串的疑问,然后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告诉她,就当她脑袋有问题。
可是有银这一次却没有疑问,她再也没有对眼前奇怪的陌生人发出任何一句迟疑,她只是抬手将她揽至自己的身边,像是安抚受惊的多多一样,拍了拍她的背。
“没关系的,回家不过是种田,或者嫁人后生孩子然后种田……所以死也可以。”
大日矿山著名厌世少女搬出了她的看法。
相当真诚。
“人各有命,你尽力了。”
混杂着污秽的温暖泪水落在了有银的手背,“啪嗒”一声轻响。
她抬起头,好似看见了白色细屑从天而降,似许多年未见的鹅毛大雪。
真奇怪啊,有银心想。
作为著名的不冻港,大日矿山从不下雪,更何况现在还是夏天。
……
南扶光睁开眼时,入眼的是隔着模拟舱主体透明的防护罩,模拟舱内白色的屋顶。
她于黑色溶液中起起伏伏,鼻尖再也没有了血腥与尘嚣,耳边一下子安静的像是与世隔绝,她双手放置于胸前,安详的躺着。
发了一会儿呆,她才抬手推开透明防护罩坐起来,那些黑色液体“哗啦”地从她身上如同有生命的毛毛虫蠕动着滚落。
她抬起手看了看手掌心,除了握剑的薄茧不见其他,并没有那道被赤怒鬼头镰割伤的痕迹……
因为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模拟舱内发生的幻境。
是假的。
无论她在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假的,不会对现实产生一丝丝的影响。
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掌心,就像是光这么看着就能从掌心硬生生看出一道象征着真实的伤口。
最终什么也没有。
南扶光爬出模拟舱,但没有立刻开门出去,她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从中拿出双面镜,整个人斜靠在模拟舱墙边,拨通了一个呼叫。
双面镜很快被接起,男人英俊的眉眼出现在掌心的镜面中,他慢吞吞地喊了声“日日”,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下,才道:“如果我没记错时间表,这个时候你应该在进行「翠鸟之巢」最后一项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