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糟鼻闻言,支支吾吾的,口中道:「无甚丶无甚,此地毕竟曾经是一方仙园嘛,有些奇异之处,乃是寻常。」
他打着马虎眼,想要搪塞过去。
熟料老会首袖袍一挥,在左右直接落下法术,趋避了其他的鬼神种种,继续喝问。
「呔!尔等必定有所算计,快说快说。」
老会首还大骂道:「这特娘的,都是天庙啊。你们黄山道宫当真要完蛋了吗,三四个天庙道种都敢用来算计。
早知如此,老夫就强行带着馀缺那娃子,去其他道宫丶去神都赶考了。何必非要陷在你们这破黄山!」
见老会首越骂越起劲,酒糟鼻摸了摸鼻子,唯唯诺诺的拱手,安抚道:
「都是自家道宫中的事情,怎麽就算得上是坑害呢。」
这厮甚至还反过来嘀咕:「老夫先前就说了,不让他竞争真传,并非一定就是祸事嘛。」
老会首听见这番话,眉头拧成了麻花,他直接捉住老友的手臂,沉声问:
「玄土老兄弟,我将馀缺交给你,乃是清楚你的为人,就算你不善待他,但也不会害他。
你若还当我是兄弟,且对我说实话。真要是不妥,趁着尚有机会,我还能扭着那小子,带他早点去投向其他地界。」
见老会首如此的不依不饶,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玄土上人左右看了几眼,他轻叹一口气,也掐动了几个法诀,将四周遮蔽得更加严实:
「也罢也罢,此事虽然是道宫自己事情,但你毕竟也是馀缺的长辈。
不过今日这话,天知地知丶你知我知,再不可透露给旁人,即便是那馀缺,你顶多也能提点一番,万不能明言相告。你且立誓吧。」
老会首眼珠子转悠了一圈,他见老友这般严肃,心间更是好奇,当即毫不犹豫的就赌咒立誓了一番。
玄土上人听见誓言后,轻咳数声,方才缓缓的将灵气复苏丶九龙瀑仙人丶天庙道种,三者相关联的事情,道出了实情。
老会首顿时是眼睛大睁,着实是感觉不可思议:
「这丶这他娘的,开个天庙还开出了不好麽,真就被这些老怪物给盯上了,要纳为炉鼎?」
玄土上人的面色阴晴不定,他只说了一句:
「老友,不说其他人,就说你我,如今年岁不小。真要是有能够更进一步的机会,枯木逢春,你我当真不心动吗?」
老会首闻言,顿时沉默起来。
不说枯木逢春,哪怕只是断肢重生,活成个完整的人样,他定然也是会发了疯似的去求得。
玄土上人这时又幽幽来了句:
「其实你能带那馀缺来道宫中,还算是来对了地方。不管怎麽说,此子都是黄山土生土长之人,即便有所算计,也不至于毫无生路。
可若是去了朝廷那边,啧啧,若有一日天崩地裂,上头一句话,天庙道种又如何,哪怕你明日就能成仙了,今天照样也得被驱使着去死。」
其人冷笑不已。
对于这话,老会首更是沉默。
他本就是朝廷出身,对于朝廷的手段,或者说嘴脸,知道的可谓是一清二楚。如今之所以局势尚好,全赖当年的善政,以及世道还算稳固。
等哪天人死政息,大争之世彻底来临,朝廷养士近千年,可就需要用血泪来偿还了。
不过此局倒也并非无解,如果赶在世道变动之前,成为了朝廷中的下棋之人,情况可就两分了。
到时候,指不定还能倒挖朝廷的墙角,另有大富贵可言。
但老会首对此只是在心间暗想着,并没有拿这话来和老友争辩。
太过久远的事情,说起来无甚意义。
玄土上人见好友沉默良久,其神色舒缓,又低声道:
「你且放心,此局确有活路。那所谓的『九龙仙人』,并不一定就是『仙人』。」
老会首顿时愣神,疑惑道:「不是仙人,能值得尔等一口气的下入三四颗天庙道种,作为赌注?」
玄土上人组织了一番言语,直白道:
「老友,就算它真是仙人。这群老不死的家伙,千年万年躺在棺材里,不问世事,和死了又有什麽区别?怎麽可能递出一句话,就让我等为奴为仆!?」
听见这话,老会首瞬间一个激灵。
他算是听明白了,敢情黄山道宫这群家伙,并非真拿所谓的仙人当回事!
仙人想要借着灵气复苏的盛世,夺舍后人,重登仙位;彼辈心里其实也存了想要以仙人为踏脚石,助力自个成仙的念想。
「尔等当真是丶孝顺啊。」老会首吞吞吐吐的道出。
玄土上人大笑:
「时也命也,身处大争之世,孰为棋子丶孰为棋手,岂可一言而定。
那九龙瀑仙园崩坏如斯,我辈早就怀疑九龙仙人已死,其现在所能存在的意识,极有可能只是九龙仙人的残念,甚至是其尸身生灵,又或者仙园的意识罢了。
馀缺此子得其觊觎,遭了算计,并不一定就是祸事。
指不定日后,便是他们瓜分这九龙仙园,继承仙统,登临仙位!」
老会首听见这话,不由的也是心胸一阵激荡,当即拊掌道:
「好个瓜分仙缘丶好个继承仙统。」
玄土上人坦然的捋了捋颔下乌黑发亮的长须。
此人见自己都已经将「九龙仙人」的跟脚给披露了,他索性也就说起了更多的事情,好宽慰宽慰自家这老友的心。
一番言语下来,老会首的面色更是惊奇,变换不定。
说到了最后,这老小子的面皮还忽然一紧,揪着对方的衣袍,低声道:
「你与我说了这麽多隐秘之事,待会儿……莫不是想要灭口吧?」
玄土上人顿时哑然失笑。
忽然,他若有所觉的抬头,看向了舱外的那瀑布水流,指着道:
「瞧,那三个家伙也要出来了,你可以去接他了。」
话声落下,一股柔和丶不可违逆的法力,落在老会首的身后,将他往船舱之外推去。
老会首扭动着身子,挣扎不得,且果然发现馀缺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瀑布的来头,他便朝着玄土上人拱了拱手,转身大踏步的朝着馀缺奔去。
很快,船舱中寂静,仅仅剩下玄土上人一人站着。
这人静静望着老友和子侄相会,他摸出腰间的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
「这酒,真是越喝越没滋味了。」
玄土上人一边饮酒,一边叹声着,目光微微闪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