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的路上,两人轻松畅快地聊天,浑然忘了今夕何夕,仿佛时光倒转,回到高中时,你不是知名作者,我也尚未结婚,单纯且没有背景故事。
而此时回去路上,王子虚却讷讷无言,开口不知该说什麽,手脚不知该往哪摆。
究其原因,主要是刚才那一顿饭上大家话太多,又太现实,一下子把他从思想的天际拽回地面。
王子虚既不是有钱的小老板,又不是青年成名的作家,连陈青萝家亲戚介绍的对象都比不上。
她在席间提起的催婚话题,如果说那是竞争上岗,他根本没资格投简历。可自卑感还是从无关之处悄然而生,还掺了三分失落。
陈青萝也不说话,走到必须分开的路口,她才开口:
「我真不是故意的。」
「啊?什麽?……哦,你说打翻杯子的事吗?没关系的。」
王子虚裤子上的水渍都快干了,陈青萝的道歉多此一举,反而有股欲盖弥彰的味儿溢出来。
但如果真不是故意的,他也不会吃惊。他水逆。
陈青萝点点头,说:「幸好不是开水。」
「幸好不是开水。」王子虚又变成了复读机。
「你开车回家?」
「嗯,你也是吗?」
「嗯。」
说完,沉默几秒,王子虚也没有能掏出来把她留住的话题,只好轻轻摆了摆手。
「喂。」陈青萝又在身后叫住了他。
「怎麽了?」王子虚回头。
「我今天这也算保护了你吧?」
「当然。」王子虚说。
陈青萝挥了挥手:「拜拜。」
说完,她转过身,走下地库入口,不见了。
王子虚去找自己的车。
直到他坐在车里,系上安全带,心脏还狂跳不止,仿佛要跃出喉咙。
深呼吸几秒钟,心境平复下来后,王子虚手机接到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段小桑的,约他下午见面,聊《石中火》出版的事。
第二个是一串陌生号码,接通后,那边自报家门,是路超远。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路超远说,「陈青萝把你带走,我本来是不同意的。」
顿了顿,他又说:「但是陈青萝是下一届茅盾文学奖的热门人选,如果她跟你在文协又闹出一些风言风语,属于火上浇油,所以我同意你离开了。但有几个事,我需要你作保证。」
不等王子虚回答,他就指示道:「其一,在不经过文协的同意前,你不能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
「其二,《石中火》的出版,宣传造势,必须经过文协审核;
「其三,在我们讨论结果出来前,不要在社交媒体上披露任何消息。」
说完,他问道:「我说明白没有?」
路超远很有情商,没说你听没听懂,只说我有没有说明白。
王子虚说:「你说明白了。」
挂断电话,他突然意识到,除了西河的书记沈剑秋,这是第二个给他手机通话的此级别领导。
……
「话说,子虚哥还真是沉稳啊。」陆清璇说。
刁怡雯道:「怎麽说?」
两人刚下公交,正在回南大校园的路上。
刁怡雯父母托关系,在南大校园内租了一间房,因此两人住得很近。经常一起上下班,也混得比以前更熟了。
陆清璇说:「一夜之间,突然火成这样,换个普通人,肯定会跟做梦一样吧?」
刁怡雯耸了耸肩:「我感觉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啊。」
「没有吧,连我这种有点关系的旁观者都感觉有些飘飘然了,他真的感觉好稳,就好像,好像……」
想了会儿,陆清璇想出一个形容:「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刁怡雯拍了拍手:「你说对了,他就是一直有种抽离感,感觉什麽都跟别人的事情一样。以前在单位也是这样。」
陆清璇问:「以前也是吗?比如?」
刁怡雯说:「以前在单位,他很透明,是那种不太容易被人注意到的类型,就跟单位里的局外人一样。」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那天王子虚的突然发飙。
那件事已成为她的心理阴影,不愿细说,于是一笔带过:「我一直感觉他的追求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陆清璇说:「是吧,我也是这种感觉。」
「我觉得蛮奇怪的。」
陆清璇道:「可能天才都是有点奇怪的吧。」
刁怡雯没说话。其实她觉得「天才」这词有点太过了,王子虚压不住。
她跟王是同单位出来的,见过对方的低谷,突然拔高到天才,感觉就像一起长大的发小成了救世主,心理很难平衡。
两人进了校园,陆清璇还在唏嘘:
「他还没开号,要是趁这个热度开个号,粉丝量肯定秒破十万。石漱秋个人帐号运营那麽久,也才十万粉呢。」
提起石漱秋,她越来越觉得这并不是个妙人。
石漱秋经常将自己十万粉的帐号挂在嘴边,莫测高深地讲自己发条帖子,粉丝如何如何评论。
相比起王子虚,接了这麽大热度,还波澜不惊,一动一静,区别实在显着。
而且,王子虚申斥石同河的事儿,难说起因不是为了石漱秋的作品保送翡仕文学奖。
只可惜,大多数人并不清楚石漱秋与石同河的父子关系,他在微博上也保持沉默,并没有被热度波及。
刁怡雯忽然扒拉两下陆清璇的胳膊,下巴朝前点点。
陆清璇往前一看,说曹操,曹操到,刚才还聊呢,石漱秋不就在前面不远处吗?
石漱秋今天一反常态,没有以前那样呼朋唤友,孤家寡人一个,看到陆清璇,摇着自行车,慢慢地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