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攻守势相易(1 / 2)

大周宫城,乾阳宫。

贾琮这一番话,既不偏不倚,又理据充分,充满缜密有度的说服力。

嘉昭帝原本愤懑恼怒神色,犹如汹涌而起的潮汐,渐渐从脸上褪去。

一旁的韦观繇听了贾琮之言,心中暗自惊佩。

他想起当年金陵发生水监司大案,贾琮协助宁王侦破案件,那时韦观繇以为贾琮不过恰逢其会,有些运气罢了。

两年之后,金陵卫指挥使周正阳事发,大理寺正杨宏斌下金陵缉拿,却被其事先闻讯潜逃,使得案情陷入僵局。

嘉昭帝没有从三法司抽调干员,下金陵协助杨宏斌缉拿周正阳,而是派三法司之外的贾琮主办此案。

当时韦观繇对嘉昭帝此举,心中暗有微词。

堂堂三法司人才济济,圣上却视而不见,却派一个少年勋贵承担重任,未免让三法司官衙颜面无光。

等到贾琮下金陵未至二月,便成功侦破金陵卫军大案,韦观繇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但也仅限于此,因韦观繇和贾琮从无公务往来,更无私人交情,虽知晓其颇有侦缉才干,但具体如何,却不得而知,也未有过见识。

如今见他并未参与舞弊案侦缉,只是听方才自己传讯,凭着这些只字片语,就能据此做出缜密剖析。

其中思路犀利,见解新僻,发人深醒,旁人忽视的细枝末节,他却能敏锐察觉,挖掘出其中疑点。

这等卓异之才,的确有几分惊艳,也怪不得圣上对其格外器重。

方才他在圣上面前,言辞表述看似公允,并没一字一句提到周君兴。

话锋却深藏锐意,对推事院刑讯手段凶戾,针砭之意含而不露,显而易见,小小年纪,城府心术已见老辣,后生可畏!

……

韦观繇见贾琮话语刚落,圣上脸上震怒之气,就已飞快敛去,就像是贾琮之言,正说到圣上心坎上似的。

韦观繇心中有些明悟,他能做到大理寺首官,又岂是泛泛之辈,哪里不能察觉出其中颜色。

他甚至想到,贾琮是否就是揣测圣心,才会有方才这番言语,如果真是这样,少年人这份急智谋略,就有些骇人了……

而且,韦观繇身为大理寺卿,见过太多大案要案,阅历经验丰富。

就像贾琮所说,舞弊案主犯吴梁,宁可自尽而亡,也不愿诬证林兆和舞弊,足以说明林兆舞弊,证供牵强,难以定论。

况且,此次舞弊大案,圣上让推事院主办,大理寺协办,堂堂三法司屈从内衙酷吏之下,实在有失体统体面。

虽其中有皇帝显赫君权,以推事院制衡司衙百官的用意,但长此以往,三法司律法立场,必定要大为旁落。

韦观繇这样的三法司主官,半生沉浸官场,深知此消彼长的道理,所思所想,比旁人更加深远。

眼下这等局势,如让推事院做大舞弊案,周君兴因此邀宠圣君,势力孽生,积重难返之下,推事院对百官的威慑压制,就会不断恶化。

到了那个时候,身为三法司高官的韦观繇,不仅个人仕途前程极其不利,酷吏当道,三法司威严被削弱,朝野不靖,后患无穷……

刚才贾琮一番话,虽明里是对林兆和舞弊之嫌,剖析因由,提出疑点,暗里却是剑指推事院凶戾之举。

而且,贾琮话音刚落,圣上眼神脸色都因此缓和,可见贾琮之言很得圣上认可,韦观繇自然不会错过这等顺风势头。

说道:「圣上,威远伯之言,中肯公允,臣深以为然,林兆和涉嫌舞弊,疑点颇多,不能草率定论。

推事院周院使刑讯过激,致使案情陷入维谷,其主理舞弊案以来,行动嚣然,导致城内形势急迫,人心惶惶。

这两日时间,已有大批举子仓惶离京,唯恐避之不及,生怕遭受舞弊案牵连,此举引发市井议论纷纷,实在有伤朝廷体面。」

……

嘉昭帝脸色阴沉,说道:「周君兴处事鲁莽,致使会试舞弊案主犯身亡,横生枝节,有负朕望。

即日起会试舞弊案,转由大理寺主办,一应审讯羁押,皆由大理寺统辖,推事院协助景从即可。

疑犯林兆和暂看押大理寺狱,按三法司既定法度审查,勿枉勿纵,清正公允,辩驳清浊。

主犯徐亮雄身为主考,身犯渎职鬻题之罪,扰动科举清明,罪加一等,大理寺加紧审讯,尽快落案。

其馀一应案犯,其画押供状,由大理寺覆核定罪,如再生牵扯,务必慎思明查,以免牵连无辜……

都察院所奏春闱属官风纪之过,由推事院侦缉收集佐证,大理寺覆核主审,有行为不检,贪鄙贿赂之举,绝不姑息,以清吏治……」

随侍身边的郭霖,默记嘉昭帝口谕,会让执笔太监笔录备忘,拟定中旨,颁发相关司衙。

韦观繇连忙躬身接旨,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方才他顺着贾琮的言辞话风,借力打力,陈述周君兴审理舞弊大案,尺度失矩,多生枝节,难辞其咎。

鉴于眼前形势,圣上遂剥夺推事院舞弊案主审权,大理寺终于重新掌握主动。

而且,舞弊要犯吴梁自尽身亡,使得形势急转而下,案件审理结案都陷入被动,圣上已生警惕,以防牵连日广……

只是,圣上虽对周君兴有所砭斥,但显然不会就此放弃这把利刃,依旧让他侦缉春闱官员风纪之事。

韦观繇心中微微凛然,三法司和推事院对峙暗斗,圣上谋略深沉,怎麽可能没有察觉。

他对周君兴的权柄退一进一,其中皆有深意。

对于皇帝来说,三法司和推事院相互制衡,皆不旁落,才最符合圣驾所望……

……

韦观繇领旨出宫之后,嘉昭帝看了一眼,依旧侍立殿中的贾琮。

说道:「你方才之言,敏锐慎思,颇有见地,你两下金陵,屡破大案,朕知你有侦缉之才。

可惜你是今科贡士,会试相关之人,朕需有所避讳,否则,此案始发之时,朕如让你来负责侦缉,或许不会有这等节外生枝。」

贾琮躬身说道:「圣上过誉,大理寺韦寺卿和推事院周院使,都是朝廷干臣,微臣年少,不敢相比。」

嘉昭帝听了贾琮的话,淡淡一笑:「你这等年纪,言语处事,谦逊周正,自然是好的,但少年人过于持重,小心锐气消磨,暮气早生。」

一旁的郭霖听了嘉昭帝此言,心中微微一愣,圣上是严明内敛之人,这等亲和笑谈之言,即便对几位皇子,都很少会说。

这贾琮虽年少,但才能出众,能办事,懂说话,看来是越发得圣上看重……

……

神京城东,毓屏街,后巷。

巷底那座宁静宅邸,两扇黑油大门,隔绝一城喧嚣,院中花木扶疏,郁郁葱葱,初夏艳阳照耀下,透着难于遏制的生机与活力。

穿着便利短褐衣裳的中年人,双臂袖子微卷起,坐在院中石桌旁,依旧是闲居花农模样,脚边还摆着花锄水壶,桌上红泥小炉,烟气蒸腾,茶香四溢。

此时,紧闭院门传来长短不一敲门声,中年人起身打开院门,锦绸缎庄掌柜刘文轩,闪身进了院子,脸上神情凝重。

说道:「东家,我刚收到消息,春闱舞弊案要犯吴梁,因拒绝诬证林兆和舞弊,在推事院刑房自尽身亡!」

一向神情平和的中年人,一听这话脸色不禁一变,手中茶盏微晃,杯中茶水溅出少许。

沉声问道:「消息是否可靠?」

刘文轩说道:「我们在推事院附近布有眼线,午时过后,推事院官衙内发生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