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将士们在他眼前一个个冲锋,挥刀,战死,惨叫着倒在血泊中,苏轼浑身发抖,不停地挣扎。
此时的他,已不在乎什麽身份和地位,更忘记了自己是名满天下的文豪。在两军交战的阵前,他也不过是个愿意为国赴死的普通老卒。
「有死而已,何故拦我?放开!」苏轼挣扎怒喝。
两名龙卫营将土充耳不闻,使劲拽看他往后方撤退。
苏轼再激愤,终究已是花甲之年的文人,力气远不如拽着他的年轻将士。
将他拽到队伍的后方,前面的斯杀惨叫声都小了很多,两名年轻的将士才放开他。
其中一名年轻将士朝苏轼咧嘴一笑,指了指后方路边的密林,道:「苏学土,咱们怕是拦不住辽狗了,更护不住您的周全,委屈您从旁边的密林里逃出去—」
「出了密林后不要停步,一直往南跑,郡王殿下定遣兵马接应,能不能活命全看您的运气了。」
说着两名将士互视一眼,又朝苏轼笑了笑,笑容平静且无畏,二人躬身朝他行了一礼,转身便握紧了刀柄,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斯杀的人群中。
几乎是须臾之间,苏轼目裂毗地看见,两名年轻的将士被辽军戳中了胸口,抹了脖子,倒在血泊中抽搐。
这一幕落入苏轼的眼中,苏轼紧了拳,牙齿咬得格格响,双眼赤红,悲痛欲绝。
至死,他仍不知这两名年轻将士的姓名,可他们赴死时的决然与从容,却如一记洪钟大吕,狠狠撞击在苏轼的心头。
「国士无名,吾不及也!」苏轼颤声喃喃,泪流满面,
今日的他,亲眼经历了战争的残酷,两军激战中,苏轼的灵魂仿佛被鲜血洗礼了一遍。
战场中央,张嵘已身中数刀,幸好没伤到要害,他仍能奋起反击。
身体里的力气流逝特别快,张嵘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他只感觉自己好像连提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眼中的绝望之色越来越浓,张嵘知道这一战已然断了袍泽们的生机,而苏轼的安危,此时也顾不上了。
用力地挥出一刀,他的视线已模糊,身上鲜血淋漓,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听着袍泽们一声声的惨叫,张仰头望天,绝望地叹息。
「郡王殿下,末将——辜负您了!」张嵘失落地喃喃自语。
对面的辽军仍源源不断地涌过来,片刻近身,挥刀杀戮。
张嵘咬牙,深吸一口气,提起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临死也要带几个敌人一同上路。
正在这时,突然听得一阵巨响,随即辽军的后方变得混乱起来。
张嵘和仍在斯杀的龙卫营将士们一愣,接着众人兴奋欢呼起来,不少人掩面而泣,力竭声嘶地大吼。
这一阵巨响他们并不陌生,那是龙卫营装备的燧发枪发出的响声。
「援军至矣!」张嵘举刀嘶吼,眼泪与脸上的鲜血混杂成一块。
紧接着,辽军后方的枪声一阵又一阵,而辽军此时也越发混乱,许多人纷纷恐惧大喊着契丹话,然后扔了兵器朝路边的密林里钻去。
更多的辽军则来不及逃跑,已被宋军的火器击中,死在崎岖的山路上。
片刻后,山路的拐角处,一面黑底红字的硕大旌旗出现,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折」字。
「是老折!哈哈,这狗杂碎!」张嵘放声大笑,身躯摇摇欲坠。
寂静的山谷里,回荡着折可适粗犷凛冽的吼声。
「奉大宋河间郡王殿下军令,本将迎宋使归国,所遇辽军但有拦截狙杀宋使者,皆斩一一!」
「目之所及,辽人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话音落,枪声愈发激烈,辽军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纷纷逃进路边的密林,然而大部分避之不及,仍被宋军火器击杀当场。
很快,辽军已被诛杀殆尽,山路拐角处,折可适策马奔来。
张视线模糊地看到一骑奔来,身影依稀熟悉,而他却已浑身脱力,手中卷刃的刀也握不住了,身躯禁不住地往后仰去。
折可适飞身下马,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将张的肩膀搂住。
「老张,兄弟我来迟一步,你们受苦了。」折可适叹道。
张嵘虚脱地一笑:「狗杂碎!魔下儿郎折损大半,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努力打起精神,张嵘仿佛想到了什麽,匆忙回头张望,焦急地道:「快,快找苏学士!方才乱军之中无暇顾及,也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