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严河以前其实还真不是这样的性格。
也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就慢慢变得这样果断坚决了。
颜良:「我得跟你学习。」
陆严河笑,问:「你平时对于这种不想见的人,不想去的局,你是怎麽拒绝的?」
「一般除非真的有事,不然我即使不想去,也还是去了。」颜良说,「我总是觉得,去就去了,给人面子,后面说不定有什麽事情可能就要人家帮我忙呢。」
「你这也是一种态度,没必要跟我学,每个人性格不一样。」
「其实我倒不是意外你决定不去见杨洲劲,毕竟他跟你是一点不熟,但是,你竟然会直接当着面拒绝詹芸,这是我没想到的,她跟我们认识这麽久了,关键是还跟你一起拍了这麽多次戏了。」
陆严河:「我只能说,人和人之间有时候还真是看缘分,我跟詹芸合作了这麽多年,却几乎连朋友都算不上,确实也没有什麽私交,就跟温明兰一样,其实按理说我跟她也应该很熟的,不仅一起拍了《老友记》,还是同一个经纪人,见得也多,但就是没熟起来。」
「那这确实是缘分了。」颜良点头,「真正跟你关系不错的女演员,好像也就陈碧舸和江玉倩。」
「其实你看王静也好,严令羽也好,跟我都相对要熟一点,我跟她们见得还不如跟詹芸和温明兰多呢,我觉得是气场问题。」陆严河说,「《老友记》三个女演员,我最觉得聊得来的反而是柏锦。」
「她本身也是性格最好丶人最nice的那个。」颜良说,「她为人是真挺大方的,没什麽扭捏,也不会……像詹芸和温明兰那样,给你那麽强烈的女明星的感觉。」
确实就是这样。
即使詹芸和温明兰在他面前已经非常收敛女明星的那个劲儿了,但毕竟是每天朝夕相处,很多的细节是瞒不住的。
这种东西,是眉梢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来的。
就像詹芸,因为她的角色是《老友记》中最受观众欢迎的那个,所以,陆严河也越来越能感觉到,她对这部剧越来越希望更偏向于以她为中心来开展剧情。
她没明说,只是很多次在排练和对剧本提意见的时候,她提出的那些东西,最后折射出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论。
人家可能也是无意识的,不是有心之举。陆严河能理解。但恰恰是这种无意识的无心之举,才让陆严河心中有隐约的排斥之意。当然,这种排斥之意也是自然而然的,在理性上,他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因为这一点对詹芸有意见。
任何一个演员,站在詹芸的角度,都有可能下意识地作出跟她一样的举动,包括陆严河自己。
温明兰呢,是三个女演员中,第二受欢迎的。而且,实际上,如果说第一季中柏锦的角色就是主角团中明显的配角设置,那温明兰的角色跟詹芸的角色,其实在剧情与人物关系里所占据的比重是可以掰手腕的。
温明兰一直是一个很有野心同时也很有追求的女演员。她的事业心可以跟江玉倩有得一比,但她却没有江玉倩那样努力丶拼命,而且,心气儿高,是不可能像江玉倩那样满世界飞跑暴光的。
温明兰一直想要走「高级」路线。
这是陆严河从陈梓妍那儿感受到的。
唯有柏锦,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就是一个不那麽重要的主角,所以,她在《老友记》这些年的创作过程中,几乎都一直是「积极配合」,努力「扮演角色」。
在平时的状态中,她「竞争」那一面的意识也几乎没有,愿意跟大家嘻嘻哈哈,会讲笑话逗大家开心,平时没有拍戏的时候,她也是频繁地在群里冒泡,转发一些笑话丶娱乐新闻什麽的,让大家能够在拍戏之馀,仍然有联系。
陆严河虽然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但是他其实很欣赏她。
也许她的表演才华不是那麽出色丶有天赋,一鸣惊人。但是,她的为人处事,令人如沐春风。陆严河很愿意和她做朋友。
陆严河和颜良两个人边聊边吃完了晚饭。
休息片刻,两个人就去拍戏。
白景年正在电话,似乎是在跟谁争吵,罕见地有些红脸,脸上散发着怒气。
见状,陆严河和颜良两个人面面相觑。
白景年是一个脾气很好而且很有忍耐力的人——虽然这完全是来自于他京台「郁郁不得志」的多年工作经历。
所以,当白景年突然表现出这麽大的怒气,陆严河和颜良的第一反应都是:
什麽情况?
挂了电话,白景年还犹自生气。
「导演?」陆严河和颜良一起过去了。
白景年整理了一下脸上的怒色,缓和下来。
「稍等一下,大概十分钟后开拍。」
陆严河点头,问:「是谁惹你生这麽大气呢?」
他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尽量轻松一点,像是「闲话唠嗑」一样。
白景年叹了口气,「我之前在京台带了个学生,当时我去北极光的时候,问他要不要一起来,他因为家里一些情况,没有来,结果这大半年来,他一直被台里明里暗里地打压,奖金扣了一半。」
陆严河闻言,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京台怎麽还是这麽狗。」
「这不是京台的问题,是那群人占据着高位,拉帮结派,只要不是他们派系的人,就想尽办法打压。」白景年说,「我那个学生没有跟着我走,可在他们眼里,他就是我的人,京台那些人又怎麽会待见他,可我本以为,顶多是没有发展的空间,谁知道,竟然还干出扣奖金这种事,他比同级别丶同资历的人,奖金少掉了一半——当初他就是为了一个稳定的收入才留在京台。」
陆严河理解白景年为什麽那麽生气了。
白景年都已经离开京台这麽久了,竟然还对跟他有关的人干这种「排除异己」的事。
陆严河问:「导演,你现在在北极光有自己的工作室,情况也已经稳定了,这个时候再让他过来呢?」
白景年犹豫了一下,说:「我的工作室现在人员配置都已经齐全了,除非他过来从基础岗位做起。」
陆严河明白了。
白景年的工作室,是北极光注资的。
每一年的人员经费预算有限,现在坑已经被填满了。白景年在京台带的学生,肯定也不是什么小喽罗,这个时候如果来工作室,且不说没有位子的事,来了之后,给他什麽位子丶给什麽待遇——跟着白景年白手打江山的人心里面怎麽想丶如何平衡内部的问题,都是老大难。
除非这个时候正好有一个空缺出来,白景年这个时候把人挖过来,名正言顺。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陆严河想了想,对白景年说:「他自己是怎麽想的呢?他想要离开京台吗?还是觉得也可以忍下去?」
白景年:「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跟我说,我是从京台原来别的同事那里听说的。」
陆严河说:「如果他自己还是不想离开京台,你替他着急也没有用啊。」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选的。
而且,每个人的情况也不一样。以前的陆严河会觉得,有的时候,你一个人没有抓住一些关键的人生机遇,就是自己的损失,只能自己买单。后来,见识了很多的人以后,陆严河才明白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傲慢——
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随时可以选择改变的权力。
上有老下有小不是一句口号,有的人当然知道一个选择意味着可能人生会实现跨越式的改变,但因为同样具备失败的风险,他们却没有承担失败的资本,只能打安全牌,走安全路。
陆严河和颜良对视了一眼。
这种情况,他们谁也没招。
帮人当然是可以的,但首先得人家有意接受你的帮助。
人家都没开口,你就去所谓地帮忙,不说「好心当成驴肝肺」这种情况,你的主动帮忙和热情,对人家说不定还是一种负担——人家也知道你是好意,但人家的现实情况让他没法儿接受这样的好意,反而是一种负担。
但是,陆严河想了想,还是问:「导演,那你这个学生,他主要是做什麽的?也是导演?」
「对,之前给我做了很多年的副导演。」白景年说。
「你觉得,他能独立做导演吗?」陆严河问。
白景年思索片刻,说:「他不是一个在创作欲望上很丰富的人,跟我合作的时候,他的长处是执行力。」
陆严河一听就懂了。
这是一个更适合当副手丶打配合的人选。
事实上,这一类导演(如果真的靠谱)是演绎圈的中流砥柱。
很多影视项目真正要拍出来,是靠他们。
他们只是不那麽幸运,没有被老天爷赏一碗叫做才华的饭。
陆严河想了想,说:「如果他有一天来找你了,你工作室这边没有位置,可以让他来灵河试试,我们灵河这几年在大规模地招揽制作人才,你也知道的。」
白景年有些惊喜地说:「那太感谢了。」
比起帮人,陆严河心中想的其实是——
既然这个人的遭遇能够让白景年情绪波动这麽大,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和交情应该是很不错的。让这个人来灵河,以后跟白景年拍戏,合作,有这个人在中间穿针引线,会让两边的合作更顺畅。
陆严河跟白景年之间的合作,已经有《老友记》系列和《合租男女》,后面眼看着还会有更多的合作,是灵河最重要的合作者之一。
这样一个人很重要。尤其是一些关键事情的沟通,不能每一次都是陆严河和胡思维去沟通——他们两个人在灵河的位置决定了,他们没有办法在很多事情上轻易表态,因为他们不仅仅代表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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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芸怎麽都没有想到,她给杨洲劲发了消息,告诉他陆严河晚上要拍戏,没有办法来之后,杨洲劲就没有回覆。
给他打电话也没接。
一直等到七点半。
「我们自己吃吧,不等了。」詹芸跟柏锦说。
柏锦点点头,什麽也没有问,「这家餐厅还挺难预约的,我之前让我助理预约了好几次都没有预约上。」
詹芸:「这里也是他定的,这家餐厅很有名吗?」
柏锦看得出来,詹芸的情绪有些低落,只是还在试图打起精神,不让场面显得寥落。
柏锦点头,让这个话题能够持续下去,说:「菜品怎麽样我不知道,我知道这家餐厅,是因为它难定位子而出名。」
詹芸笑了。
「好吧。」
柏锦问:「你跟他谈恋爱,是不是平时都是来这种很难定位子的餐厅吃饭呢?」
詹芸:「这种地方来得多,只是我不太喜欢。」
「为什麽?」
「也不是不喜欢来这种地方,是他每一次在这种地方,都会让我感觉……好像这才是他真正属于的地方。」詹芸说,「还没有跟你道歉呢,上一次他来剧组,态度不是很好。」
「富家公子哥嘛,都那样,从小含着金钥匙出身,被伺候着长大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傲慢。」柏锦问,「他对你怎麽样?追了你那麽久,应该对你很好吧?」
「不知道该怎麽说。」
「他难道对你不好吗?」柏锦惊讶地问。
「也不能说是不好。」詹芸叹了口气,「但是……我不知道该怎麽说,他有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对我好,就像是在完成一个动作,就仅仅因为我是他的女朋友,所以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