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入灵魂的痛苦如刀铭刻,便是不灭的元神也要被斩断……
直沽城中,赤奋若战栗道:「天刑之器!」
这一刻,他竟然也有些后怕,太古瘟蝗凝聚的天刑之器,已经足矣斩灭他的元神,纵然他现在只是一具分神,但那斧钺斩中他的刹那,无数瘟蝗凝聚那口犹如先天杀机的飞刀便会同时落下,斩灭他无论藏在何处的神魂。
漫天的丝线崩断,犹如落在地上飞溅的雨滴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飞舞。
这一刻,崔不二竟然看到一张写满了朱红文字的黄纸在自己的面前燃烧……
那竟是他自己的殃榜。
逝者崔公不二,生于乙未年戊寅月丙戌日庚寅时,卒于癸酉年乙丑月甲子日丁卯时,享阳寿三十有九。今据《玉匣记》《协纪辨方》推演,谨录殃煞冲犯如左:
伏望酆都北帝,怜其受天刑而神魂未泯;
恳请东岳府君,察虽犯天条而素行有德。
敕令雷部诸司,解火铃之锁;
拜告水官洞阴,涤焦骨之刑。
俾令幽魂得度,早出硖石铁蛇之境;
惟愿魄识归真,重入方诸青华之门。
谨榜
癸酉年乙丑月甲子日丁卯时
堪舆师:玄真教司礼坛主具
「玄真教主为我批的殃榜?」
崔不二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便看见崩断飞射漫天的丝线在这一瞬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回弹,无数线头缠绕在一起,绞成了弦,弦之又弦,交股成绳。
被斩灭的神魂竟生生重生,崩断的命线也眨眼重续。
崔不二低头去看,却见一根丝线重新从自己心口探出,连接在了手中的《亿劫万玄一心恐虐真符》上。
背后的直沽城中,也有无数丝线连上天空,最终落入崔不二的手中,绞成一股。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绳子,感觉自己微微扯动,便能牵动直沽城中无数人的魂魄,甚至改变他们的命运。
武破奴反手拍出了血掌印,只要崔不二微微抬手,就能接住这一掌,将那数百万人连同他自己转为鬼物,跳入地狱铁城山中躲藏。
但……
崔不二还看见了无数丝线从另一边,从四面八方与他相连,那是漫天的妖蝗。
每一只妖蝗的腹下,背上都有一根细细的丝线探出,连接在了他手中的《亿劫万玄一心恐虐真符》上。
不,这已经不是《亿劫万玄一心恐虐真符》!
被石人凝聚的天刑之器斩断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结,就像一把名为杀戮的飞刀斩断了众生命运上的一切劫数,用一种最为暴力,果断的方式解开了劫!
那一刀,汇聚了化为妖蝗的生灵无尽的怨恨和忿怒,在贯穿崔不二的同时,也终于将那些众生的命数系在了他的命线之上。
终于,这一切汇聚成股,相互缠绕成了一根绳子。
这一刻,崔不二才终于明白过来玄真教主的算计——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他藉助石人河妖之手,让刑天之斧斩断了众生命运上的结,将那密密麻麻,相互缠绕,交织,打结,无比复杂的因果纠葛,以最简单的暴力完全斩断,由此梳理出一根主要的命运之线,然后藉助石人以众生苦难为刑天的一刀,让化为妖蝗的无数人的命线也和崔不二相连。
这一刻,命运之线被重新梳理,为崔不二创造了决定众生命运的一刻!
大日金钟能将数百万人,炼成妖蝗,将黄河无数年沉淀下来,无数人的苦难化为刑天之器。
钱晨何尝不可?
明尊以自身的灵光,化为世间众生的灵魂。
钱晨更是身而为人,一切贪婪,怨恨,苦难,恶毒,忿怒,他比大日金钟更懂如何将众生的灵魂,将人的恶贪婪丶恶毒丶苦难丶怨恨炼化为太古瘟蝗!
所以崔不二冥冥的感觉到了一种明悟,他只要挽起众生的命线,将其打成一个结,便可将这线上连接的无数人化为更加恐怖,怨毒的太古瘟蝗。
然后提起此线,便能化为一口刑天之斧。
回头给石人一斧,便能让大日金钟自己尝一尝众生刑天的滋味!
这一斧,足矣将它斩落司辰之位!
结绳亿人堕落,化为瘟蝗。
提线众生为刀,落入汝手!
以牙还牙的一刀,众生刑天的一刀,这便是玄真教主给那黄河石人的反手一刀。
但,崔不二只感觉到这一刀的狠毒,魔性和可怕!
玄真教主预备的这一刀太狠太毒,狠到反手夺去大日金钟精心打造的刑天之斧,足矣斩落司辰,毒到视众生为蝼蚁,炼亿万人为蝗虫。
如此魔性滔天,如此灭绝人性,崔不二如何斩的下这一刀?
独眼石人忽感头顶凉凉,大势不妙。
它抬头却看见漫天的丝线,连接了直沽城中所有的人,连接了自己炼化的所有太古瘟蝗,那高悬天上的飞刀,被一根绳子系在刀柄上。
石人独目颤抖,轮回之地中一声彻响:「道尘珠你好狠毒!你果然是人种!你算什么正道灵宝?魔道也没有你狠毒,你和太一真是一脉相承,口口声声说什麽为了人族,实则毫无顾忌,魔性滔天!」
轮回之地上空,冷冷的声音传来:「细狗别叫!」
武破奴同样被一根丝线从心口,连到崔不二的手中,因为同样持着一枚天魔秘籙的关系,他看到了崔不二的迟疑,反手拨动自己的命线,将一句话传递了过去。
「崔兄!不要怪教主,我等本来就不是活人,借予教主为刀,有何不可?唯有教主才能拯救此界,让众生重生。」
「这一切我等早已知晓,即便化为那凶虫,我相信也终能等到教主出手超拔我等的那一天!」
武破奴将整个世界的真相,传递了过去。
崔不二抬头,看向四面八方,果然一切都在火中燃烧。
一切都是馀烬,自己手中的命线也并非为人,而是无尽的厉鬼。
他牵引厉鬼为刀,悬在石人的头顶,上空。
崔不二跪倒在地,抱着他认识的所有人,他不认识的所有人,不断从四面八方连接而来,此界众生所有人,那已经漆黑如墨,绞束成股的墨线,失声痛哭。
眼泪鼻涕沾在了胡子上,哭的像一个孩子。
「我批了一辈子的殃榜,没想到自己就在地狱!」
崔不二嚎啕道:
但他只能提起丝线,无数人,无数厉鬼皆被抽起化为一柄刑天之斧,落于他的手中。
…………
锦衣卫桥上,梁素兰以自身戏道之途,唱着那一出大禹治水。
脸上《百相千面万变奸奇真符》所化的脸谱越贴越紧,仿佛伸出了无数触手肉须扎根在了梁素兰的脸上。
沉重的秘史和大禹神格压在不过第五境的道途上,一点点磨灭了梁素兰的本真。
玄真教的那位执事老者,怔怔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无力改变。
…………
金汤桥上,渤海弯的方向,百丈巨浪犹如山岳摧城而来。
一尊邪神之王,身躯竟然还高海浪一头,站在其后。
那仿若血肉母树,散发着无以名状的混乱和恐惧的邪神,只是一面,便击垮了金汤桥上的大多数人。
宇文黑獭只是看了一眼,肉身便长出了无数触手,他反手震碎了自己的眼睛,只能勉强捏着兵字真言守护自己的一点神智。
梵兮渃祭起琉璃宝瓶,缩在其中喃喃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轮回之主,这是什麽任务?就凭我们,怎麽可能和这种东西为敌?」
通神老道倒是神色平淡,转头看向挥舞玉龙锅,已经完全陷入钱晨所传黑暗料理的智慧中的贝仙女。
「一切血肉之母!」
贝仙女双眼流淌出脓血,看向那血肉母神,低声喃喃道:「神仙肉——就是烹饪它的食谱吗?」
「好黑暗,好可怕!」
…………
钱晨于棋盘上落子,下的全都是黑!
他立于罗庙的神坛前,直面造化三圣,放开束缚任由心中的魔性肆意流淌。
整个天地间,翻腾着无尽的黑暗和扭曲,整个世界,这一纪元,向着真界,向着毁灭的更深处不断下沉。
「区区五神刑天,我动一动我的惊世智慧,便能尽数碾压,甚至反夺你们的刀,来杀你们!」
「只要我向魔道求问,这世间没有什麽难得了我!」
「毕竟从我身上流出的魔性,通往太上……」
钱晨声音低沉,仿佛叩问面前的三圣。
看着那泥塑木雕的神像,他笑了:「但我仍旧愿意相信……」
……
……
「众生的无穷力量!」
笔记本的键盘太难用了,从六点写到现在。
本来打算一万字分两章的,但高潮写不到了,就六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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